侯了……”展开曹操的诏令,读道,“汉室中兴因世祖俭朴修德,与民休养;汉室之衰究孝灵穷奢极欲,挥霍无度。曹魏得汉室之封,守汉室之土,前世之鉴,岂不慎哉?孤谨奉先德,治国尚俭,舆马服侍,不尚华丽,二十余载未有违,然后辈不沿承。临淄侯植,任性而行,不自雕励,饮酒不节,自其私开司马门来,孤不复信诸侯也。子既如此,媳则亦然。前者家宴,临淄侯妻崔氏,衣之华丽过于宫妃,又素无颐德,未产子嗣,侍上傲慢,驭下无恩,此敝帚之女岂堪配与王家?现着令……”刘廙顿了一下,声音变得异常颤抖,“令崔氏自尽,以儆效尤!”
“啊!”曹植感觉浑身的血仿佛被抽干了,登时僵立,“父王要我妻自尽……”
刘廙哆哆嗦嗦卷好诏令:“君有令,臣不敢不办。”
曹植虚脱般倚在柱上——我已不想再争,也无力再争了,父王为何没完没了?儿媳都不放过!还有半分父子之情吗?但转念一想随即了然,一者崔氏干预宫闱之事,再者她是崔琰的侄女,崔琰已被逼死,父王怎愿留一个与他有仇的儿媳?但夫妻情重怎忍割爱?
刘廙也知不近情理,但怎奈何?不愿在这悲怆之地逗留:“明日一早大王将派人来验尸,在下告辞。侯爷多保重!”不等他施礼接诏,把诏令往他手中一塞,叹息而去。
曹植攥着那冰冷的诏书,在院口愣了好久,才想起现已近二更,自己与妻子共处的时刻越来越少了,可这事怎么跟她说呢?院中再无一人,他踉跄行至席前,拾起盏酒,也不管谁喝一半的,仰脖灌了下去,只想暖暖寒了的心;抬头又见,侧室陈氏慢慢从堂柱后走出来,也是踉踉跄跄、满脸泪痕。
“你、你们听见了?”
陈氏点点头,越发泪如雨下。曹植快步奔入堂中,却不见崔氏倩影,不禁喝问:“我妻呢?”陈氏泣涕难言。他又跑出来欲奔后堂,哪知方至二门,众侍女仆僮齐刷刷跪倒门口,阻住他去路。
“让开!”曹植抬腿便踢,“我要见夫人。”
众仆人任他责打就不闪开,陈氏从后面抱住泣道:“夫人有言,她趁早上路,不再见您。让我们告诉您,千万莫以她为念,今后谨慎侍父,孝悌待兄,保重前程要紧!”
“她不能死!我要见她!”曹植狂吼不已——他与崔氏虽未养下子女,但结发夫妻相处和合,实是伉俪情深。
一个侍妾抱着曹植的腿,哭道:“夫人不愿让您见她自缢之状,愿留美貌于君心。王命不可违,何苦强之?”还有难处没法说,大王的脾气都知道,崔氏不死曹植便是抗令,非但他好不了,这府里人都倒霉。儿媳妇都忍心逼死,奴婢如何下场?天都快塌了,不为主子也得为自己活命啊。
“我不能让她死!我去求父王,你们拦住她!”曹植把诏书往地上一扔,撒腿奔出院子。
夜色已深,邺城大街寂静无声,堂堂临淄侯徒步奔行,一路向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来至东夹道便门前,宫门早闭,今晚连个守门的兵士都没有。曹植奔上前去使劲捶打:“开门!速速开门!”连敲二十余下,里面连点儿动静都没有——知子莫若父,曹操算定他得来,能让他进去吗?
拍了半天毫无反应,曹植急不可待,又顺着宫墙咬牙南跑,过了好几道街巷,绕至东西大街,来到王宫正门时已冠带歪斜汗流浃背,木屐都折了——从城东侯府到司马门,将近四里地啊!
不但司马门关着,连东掖门都关着。正门必有兵士把守,见蹿出一人都感惊愕,兵刃都抽出来才辨明是临淄侯,立时跪倒一片。
“开门!快开门!”曹植顿地怒吼。
小校甚为难,奏道:“大王有令,今夜所有宫门概不开放,任何人不准入见。还请侯爷见谅。”
曹植双眼冒火,情急之下抢了他肋下佩剑,直抵他胸膛:“快快开门!不然我杀了你!”
那小校快急哭了:“侯爷别这样,您就是杀了我,我也不敢开!前番您私开司马门,公车令被大王斩首示众,今天若再开门,大王非把我们都宰了不可!您行行好,给小的一条生路吧!”
“唉!”曹植无可奈何,把剑一抛继续前行;跑了一阵,见西宫止车门照样紧闭,卫兵见他来都纷纷躲避;西掖门更别指望,自两年前严才叛乱这门再不开了,西夹道堆着杂物,都快封死了;再往前就是西苑,青琐园门也关着,折腾半天卫兵知道了,早躲进街对面营房了。东墙到西苑又是二里多地,折腾个把时辰了,曹植冠带都丢了,披头散发,再没力气,瘫倒在地,抬头望着宫苑深处的铜雀三台——曹操本性节省,无宴会时铜雀台只点几盏孤灯,今夜连孤灯都没有,黑黢黢的高台楼阁宛如三个无情巨人,在月光下只有一丝轮廓。
“父亲!开门啊!让孩儿进去,求求您了!”曹植声嘶力竭地呐喊着,但一切都无济于事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乌云遮蔽了月亮,铜雀台也望不见了,四下一片漆黑。曹植张牙舞爪乱摸一阵——这黑夜如同他的遭遇,浑然无尽头。突然天上一个霹雳,紧跟着暴雨倾泻而下,连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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